21:16分,我正蹲在一块斜坡上拉屎,头顶满是星星,四周只有我的手机屏幕亮着,黑暗里有几处犬吠。我们的帐篷在不远处的核桃树下。之所以知道是核桃树,是一个小时前,从山上下来的农人告诉我们的。他从田埂上出现,用我们不太听话得懂的云南话喊着“回家了哦”,而后他好奇地卸下背篼走过来,坐下跟我们聊了一会儿。他和他五六岁的小白狗还有两公里的下山路要走,没聊多久,便走了。 今晚,我们睡在依陇村的星空下。 早上六点半起床,而后去丽江的金凯广场坐8人座的小巴到丽江塔城,90多公里的山路,开了三四个小时吧。40块钱一个人。司机是个开朗爱笑的女司机,右耳除了金耳环耳廓上还夹着个蓝牙,雷厉风行的专业司机。一上车就看到靠背上挂着个空的红牛罐,嗯,此车可吸烟。 邻座有个两三岁的小女孩,一直好奇地看着我跟柯扬,不说话,只是瞟来瞟去。后来,当她递给我一颗葵瓜子,几乎递到我嘴边,我条件反射地说:“谢谢你哟,不用,你吃哟”。可能小女孩很少招拒绝,可能我的客气伤害了她的勇气,之后她一直翻着白眼看着我。 山路上的风景有好几处很像毛里求斯。两侧是幽幽绿树,不高不低,像是环形裹着车行。左右都是山,还有河流时隐时现。那时,太阳正在升起,远山蒙蒙,车子上行时,可见谷底人烟。突然跳入视线的山脊像精干的壮年,山上的硬线条都是炫耀的力量。田间,到处是一排排的黑色塑料,阳光下反射着光亮,走近才发现塑料中间隔一小截就留出个洞给烟叶发芽生长。这里是烟叶的种植基地。 十二点到了塔城,我们开始向我们的目的地署明村徒步。导航说有10公里,要死不活走到了,却发现导航错了,还有4公里到依陇村,而依陇村离署明村还有4公里。像甘蓝这种平时就不怎么在山上徒步的文艺女青年,在暴晒的大热天下走着,心情随山坡起起伏伏。后来干脆数步子,两步大概一米,那么至少得走个两千步才好意思休息嘛。后来柯扬给我找了个木棍儿拄着,于是换成数木棍儿戳在地上的次数,一戳大概四步两米。专业的户外爱好者,你们可以尽情地嘲笑我! 还没数到休息的那个“戳”,就到了村口。树下一长椅,长椅对面有个小卖部,于是去买水。结果没有水卖,只有饮料喝啤酒,想想也是,村民怎么会有在小卖部买水的习惯嘛。买了瓶可乐,从昏暗的小卖部拿到艳阳下,瓶子内的液体冻成大坨大坨的沙冰状。 一个背背篼的老头笑着走过来,把背篼放在树下,跟我们聊天,还介绍他82岁的妻子给我们认识。另个戴帽子的老头很喜感,他的帽子上有个红色的结,腰间佩着一把砍刀,在这里刀是工具不是武器。他有趣,时不时哈哈哈大笑,知道我是中国人后,笑我不怎么能听懂他们的乡音。我们赞他“80岁了呀,真长寿呢”,他说依陇村“山清水秀,不冷不热,日子好过”。经对方允许还拍了照,要了地址准备以后寄给过来,希望他们能收到。 我们就这么一边休息一边跟几个当地老人聊天,打听了东巴大法师,说都没有了,但哪哪哪还有会书写东巴文的乡民。等等等。于是决定今日住在依陇村,明日再去找探。两位老人都盛情邀请我们去他们家做客留宿,我们最终还是理智婉拒了。 于是我们就这么躺在斜坡的帐篷里。 刘昕怡 Lenore 2016-6-3 丽江塔城依陇村
Author: Lenore
丽江,小心碰头
这是我第三次来丽江,柯扬的第十多次。他第一次来丽江是2006年,他说那时丽江已经商业化了,他喜欢永胜。 丽江可以说是中国古镇商业化的典范,走在巷道,花草茂盛,一看便是在这里长了很多年。酒吧餐厅商铺云集,早年随意的小吃食档,变成了“有组织有纪律”的叫卖,“云南十八怪”也在大肆推销中见怪不怪。每家店都在竭尽招揽生意,一进铺子就殷勤地推荐产品,好似不买个什么最好别进去浪费商家的时间。我们时常讨论发展和古建筑的保护,我其实处于“看得越多,越说不明白”的状态。所以,观点可以归结为“不成熟的小想法”。 为什么去古镇 “古镇”单是一个“古”,就足以成为逃离城市喧嚣一剂心灵鸡汤。不少人嫌弃商业化的古镇,觉得脱离了“古朴”的原汁原味,却喜欢它因商业化发展带来的设备齐全和便利,以及不得不得说,经过旅游化的古镇是个消费中心。旅游化的古镇很难再“朴”。对于这种矛盾,我摒弃妄自菲薄的批判,退一步想了想:即使是在古时候,商贾云集,也是有各种各样的生意和便利,商业化是不是本就是古镇发展中的一个属性?所以这种“新”是不是人之常情? 对于我的疑惑,读过历史专业的柯扬跟我这么说—— 丽江古镇里的原住民已经搬走了,地震之后丽江古镇也进行了大规模的重建。以纳西文化为主的古镇其实是旅游展示的,与本地人本身的生活无关,本地人的生活在古镇外,古镇是为了游客。你看,汉族去其他少数民族文化的地区,总有准备当地舞蹈唱歌仪式等,而少数民族进入汉族文化地区,却并没有这样的仪式接待,并不是汉族没有这样的仪式,过年春节也都有,可是为什么没有? 现在民族的文化成为汉族人追求冒险的一个大背景,异域风情,神秘,开放,粗野等等。其实少数民族更传统,比如说泸沽湖的走婚并没有那么简单,不是随便到陌生人家里去睡。少数民族旅游的发展造成了很多的误解。 古镇有漂亮屋子,屋子里有买买买,秀秀秀,拍拍拍 丽江古镇依旧有新房子在修建,有地下管道在翻新。一边抱怨商业化,也觉得至少丽江古镇的房子用的是木头,用的是砖,不单单是差不多的水泥砌成的朱红色的古意。如果古镇的翻新不是一味的重建,而是精心修葺,如果人们能生活在这样的院子里,那是极好的,因为有了人的生活气息,而人的生活气息不只是买卖。即使住在这样的小院里,也不会体会到“为什么房子要这么建,都是干嘛用的,跟当地人的生活习惯有什么关系,延续到当下,他们会怎样?”可惜,这里这是漂亮的屋檐下,都是买买买,秀秀秀,拍拍拍。 比如,卖鼓的,常见一个打扮俏丽的姑娘身上点缀着纳西族的配饰,合着音响播放出来的曲子,唱着歌打着鼓。几家走过来,鼓的韵律都差不多。比如,满眼望去都是长袍衣衫的服务员,卖长袍衣衫和花朵盛开的民族风,到处都是文艺的茶艺室,头发里混着彩色小辫的游客,满大街的文艺青年… 没什么不好,只是清楚意识到,现代化的古镇古镇就是一个秀场,购买文艺的服装,在客栈的小院喝茶,梳一个另类的发型,体验一回不属于自己的生活,而后回到自己遥远的家乡,用故事和纪念品装一回逼。 世界遗产名录下的丽江古镇 丽江古城:1997年12月4日在意大利那不勒斯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第21次全体会议上根据文化遗产遴选标准C(II)(IV)被列入《世界遗产名录》 。世界遗产委员会评价:古城丽江把经济和战略重地与崎岖的地势巧妙地融合在一起,真实、完美地保存和再现了古朴的风貌。古城的建筑历经无数朝代的洗礼,饱经沧桑,它融汇了各个民族的文化特色而声名远扬。丽江还拥有古老的供水系统,这一系统纵横交错、精巧独特,至今仍在有效地发挥着作用。 “丽江古城”是全世界第一个以“常民生活空间”成为世界遗产的。(此段资料摘自网络) 丽江所代表的文化价值是肯定的,获得“世界遗产名录”的头衔也是肯定的。在讨论起维修时,来自布拉格的柯扬跟我说:“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布拉格很严格,任何改建、新修涉及到全景景观,都要经过严格的申报流程。”他每次来丽江,都能感受到丽江的变化,越来越多的酒吧,总有新的房子在修建,为什么同样是世界遗产名录,标准却大不同? 千万个相似的古镇在修建 中国人应该是全世界公认最擅长的模仿和山寨的国家,应该不需要加上“之一”这个后缀。那天CCTV-news介绍了一个美国华人,画了华人版“超人”,说是希望提升华人的国际地位,打造华人群体自己的漫画偶像。我哪个去,那“超人”就真的只是换了一张华人的脸而已,故事和配角都跟超人故事一摸一样。我必须诚实地说,我的偶像是孙悟空,最讨厌你们这些妖精。 作为商业古镇,丽江是典型且成功的。至少对于路人而言,它玲琅满目,将少数民族文化这张牌打得挺好。但很多的古镇开始不符实际地效仿,拆了修修了拆,最后搞得阴阳怪气的。古镇除了外来人的吃喝住娱之外,给当地人是明显的红票子,钱,多么具体的向往。没有人不爱的,甚至不少拆迁户在拆迁之前多修建两层只为多一点赔偿。不为环保,也不会觉得可惜。 柯扬觉得古镇最好的形式是:古镇留给当地人,商贩生活在周围。这样既保留了生活的意识形态,也有旅游商业可发展。 这是柯扬在看到西昌老城被拆后,为何如此难过。 丽江古镇,小心碰头 最后,想提一下丽江古镇的意境。走在丽江古镇,总有很多牌子,椅子上方的墙上写着“请在这里坐,享受美好时光”,树上写着“小心碰头”。景区通常都觉得游客有点儿傻,或许因为游客多爱低头玩手机,举头拍风景。于是游客也习惯了提醒,坐在有提示的椅子下,在撞上树桠时发现上面贴着板子。人与空间、与自然、与生活的理解和意境,都成了平铺直叙。 想起小时候在《读者》上看到的心灵鸡汤系故事:一个开花店的,起初要把照牌写成“售卖新鲜花朵”,有人说“你的花够好自然会有人买”,于是牌子改成“新鲜花朵”,有人说“不新鲜的花没有人买的”,于是牌子改成“花朵”,有人说“看到花朵闻到花香自然会有人好奇的”,于是这家花店没有名字。 如今,不是一个“酒香不怕巷子深”的年代,是个太直白的年代。于是,又想起了山本耀司足做衣服时对美学“间”的理解,对留白的理解。 刘昕怡 Lenore 2016-6-1 […]